编者按：许多青年教师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了一些困惑，针对这些问题，我们整理了清华大学杨士强教授的访谈内容，其中涉及到青年教师的工作、生活、成长等重要话题，希望能为青年教师们提供一些帮助。

PART 1 树立正确的认识

记者

您作为有着近40年教龄的资深教师，教学经验丰富，最近又多次承担中国计算机学会“CCF走进高校”的针对青年教师的宣讲培训工作，对青年教师的岗位责任与定位如何理解？

杨士强：现在的青年教师在岗位责任与定位问题上确实面临着很多压力与困惑。首先我们需要厘清，教师的岗位责任应该集中在“教学、科研、社会服务”这三个方面。但由于这几年我们片面地强调科研的重要性，很多教师失去了教学的积极性，一味地追求一些易于量化的科研成果。我认为，作为教师应该把教学放在第一位， “教书育人”才是教师的头等大事，传道、授业、解惑是教师的天职。教学好坏是衡量一位教师合格与否的最根本标准，科研是在教师进步过程中的助推剂。这几年我们的路似乎有点走偏了，但我相信再过一段时间以后一定会回归教育的本质，把教学放在第一位上面来。 成为大学教师，历来是社会中门槛最高的职业。教书育人、为人师表，何其光荣。青年教师更应该做到有境界，有情怀，不庸俗。

记者

青年教师是高校新一代教学与科研的中坚力量，但在其成长过程中也面临许多压力与焦虑， 青年教师自己被戏称为“青椒”, 对工作与未来充满困惑，您认为困惑何在？出路何在？

杨士强：目前青年教师在教学与科研的压力与矛盾下，的确有一些困惑，最主要的是职称晋升的压力；心态浮躁，急功近利，急于求成，缺少积累；有影响的好论文写不出，国家基金拿不到；高水平科研上不去，低水平跟踪看不上；片面强调科研，造成失去自我；课程上不好， 甚至实验也带不好，等等。归根到底，还是没有想清楚自己的定位在哪里，常常纠结于教学与科研之间。青年教师不要纠结，教学时认真备课、讲授，科研中不断探索、创新，一定要明确岗位，找准定位，一步接着一步，把每件事都做到极致，就一定会成功。

PART 2 积极面对机遇与挑战

记者

当前青年教师一般都承担着教学与科研的双重任务，您认为应该如何正确处理教学与科研的关系？

杨士强：这是个很大的问题。简单地说，教学是要向学生传授知识，科研则是创造知识、引领前沿。从长远看，教学一定是第一位的；无须讳言，目前的确存在“重科研轻教学”的现象。但我认为，教学和科研这两件事情本来就不存在矛盾，它们应该是互相促进的。片面强调科研会失去大学“育人”本质。国外大学管理中一个通行的理念是“聘不聘看教学，升不升看研究”，要教学科研协同发展的教师才能够得到认可，晋升职称也快。由于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我们往往顾此失彼，往往为了个人发展而偏重科研成果；但是，教书育人是教师的天职，让学生成人成才是我们的责任。因此，需要我们的青年教师正确把握教学与科研的关系，合理安排，相互促进。

记者

青年教师作为集体中的一员，如何看待团队的作用？如何正确协调个人与集体的关系？

杨士强：高校教师作为脑力劳动者，强调独立性、独创性，要有自己的想法；同时，要注意合作，要有团队合作意识。特别是在学科发展大交叉、大融合的今天，一个人单打独斗，就很难形成优势。大的项目、大的成果要基于学科交叉融合、团队协作。考虑个人前途的时候一定要首先考虑国家需求等大环境的要求。时代在发展，但是青年教师一定要谨记国家发展、集体进步、个人成长三者是一致的，一定要有大局观念，个人主义在任何环境下都没有市场；学术独立与团队合作不矛盾，建立在集体成长基础上的个人成长才是可持续的。

在这里我想有两点是有我国特色的地方：第一个是我国高校的科研任务必须应对两条战线的需要——基础研究必须做好做精，同时又要为国民经济发展服务——这样的事情一定要靠团队完成。第二个是我国高校的教师队伍现状比较庞大，因此要合理安排每一位老师的任务与角色——能力突出、可挑大梁的可以作为团队领头人，不能做带头人的可以踏踏实实地作为团队成员，各司其职，互补发展，形成特色，最后也能取得优秀的成绩。千万不能既非能力出众，又不愿融入团队当配角，这样就很难取得发展。

记者

编写教材和发表论文是职称晋升的硬性指标，可能以前更多考量前者，现在则注重后者，您认为青年教师该如何看待论文、看待教材、看待二者的关系？

杨士强：首先必须肯定二者同样重要。论文是重要的知识与智慧的结晶，特别是一些体现了对某种事物的独特看法、发现了某种规律与现象、推翻了已有定论的论文，可以说是极具创新性与价值，论文的价值不可否认，促进了科学的发展与技术的进步。但前些年我们可能太过于重视论文发表，或者说是论文发表数量；随着我国科研水平的不断提高，片面追求EI和SCI的“灌水”时期已经过去。好论文不在数量在质量。所以青年教师针对论文问题，要真正潜下心来，不要过于看重数量，要看重质量，做到“他人没有你要有，他人都有你要好，大家都好你要亮”。对于教材，我认为这两年随着出版业的繁荣，出版教材似乎变成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必须强调，写就一本好教材的难度远远高于一篇论文，好教材的影响力远远大于论文。作为作者，必须对相关学科的历史和未来有准确的把握，对教材结构体系能够科学设置，对内容编排能够合理取舍。教材关乎千千万万学生的未来，教师要慎为作者。

记者

青年教师在成长过程中面临着种种挑战——如何面对竞争，如何面对选择，如何抓住机遇，等等，您以过来人的经验来看，青年教师究竟该如何处理？

杨士强：我们从竞争说起，竞争促发展，有竞争才能有动力。由于资源紧张、机会少，只有通过竞争选拔，择优扶植，资源给优秀人才，才可以很快见成效，因此青年教师必须敢于直面竞争，在竞争中发展。但是，在面对竞争的时候，教师也需要遵守规则，善待对手，公平竞争，要真正拼实力，不拼关系；竞争自然会有成败，失利时多找自己原因，成功时也要坦然处之。同时，希望高校管理者也要给每个人竞争的机会，营造公平竞争环境。

对一个人的一生发展来说，有一个很形象的说法：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机遇很重要。面对竞争，一定要抓住机遇，跟上主流，在合适的“时间窗”做合适的事情。幸运之神总是向有准备的人招手，因此需要不断提高自身水平，这样才能在机遇来到的时候抓住机遇，顺势而为。同时，我们也得认识到，机遇不是时时有、处处有，在机遇不青睐时要耐心等待，要创造条件让人了解你的功底；一次机会错过，只要努力后面还有机会；当领导或同事为你创造机遇的时候，一定不要退缩。

有机遇就有选择，人的一生需要面对太多选择。求学、就业、成家，从政、经商、为学，都是选择。教师在教学时是上大课还是小课，科研中是拿基础项目还是横向项目，等等，太多选择的机会。青年教师应该抓住选择机会，在合适时机做合适事；不要患得患失，要懂得权衡利弊，有得有失；不要追求十全十美；先解决大问题，抓主要矛盾；要看主流，走大路，走正路，不随波逐流，要有独立思考。

因此，对于青年教师来说，学术好、有潜力的，年纪轻精力充沛的时候把学术做精；教学好、潜心教学研究，要出好教材，教学做精是最容易被学生记住的；动手能力强的，实验教学第一线同样有贡献。要抓住机遇、勇于竞争、不畏选择，寻找适合自己的路，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出成绩，成为学校发展需要的人才；千万不要进入“可有可无”的状态。

PART 3 慎为人师

记者

现在大多数高校青年教师都具有博士学位，经过几年的工作后，可能就会开始招收研究生, 您对于刚开始带研究生的青年教师有什么好的建议？

杨士强：教育是一项崇高的事业，教师是一个光荣的职业，社会给予了很高的期望。为人，要让学生以为榜样；为学，要让学生佩服爱戴。

为师先为友。青年教师要平等对学生，善待学生，多站在学生的角度考虑问题，为他们解决实际困难；不要只使用不培养，或重使用轻培养，要为学生创造条件多参加学术交流；要让学生打心眼里“服你”，佩服教师的人品、人格、学识，而不是“怕你”。我从自己教学中体会到，对学生要做到“四要四不要”：要爱护不要袒护，要关心不要关照，要帮助不要包办，要包容不要纵容。好的老师能够影响学生一生，青年教师要和研究生一起成长。好老师能培养好学生，好学生能使老师更好。好老师要“加工能力强”，要使好学生更优秀，使一般的学生成为好学生，使有问题的学生走出困境。同时，要为学生营造出好成果的条件。国外可能是“兴趣+基础”，但国内需要“基础+兴趣+项目”。

记者

根据您多年的经验来看，青年教师应该如何挑选研究生？

杨士强：挑选得力的研究生主要是多接触学生，靠经验积累，我的感受是，一定要选拔有学术理想的人。要搞清楚学生读研究生的目的，是否有“追求科学真理、探索自然奥秘”的境界，是否有热爱科学、献身事业的情怀？有很多学生是目的不明、进来再说，这就要需要花很多时间扭转。现实社会功利主义思想难免，要让学生明白“博士好听不好拿”，有勇气攀登科学高峰的人才可以读博士。具体而言，一定要通过面试、通过实际动手能力考查、通过平常观察，要多方面考量。要看简历更要见本人，简历做得再好，也要和本人聊聊；要看成果还要挑人品，优秀的学生一定是德才兼备；要看表现也要识潜质，可能有的学生表达能力不是太好，但通过观察，发现其潜质不错，这也是人才。面试的时候，坐卧行走观察行为习惯，言谈话语考察性格情商，上机编程测试动手能力。好高骛远、夸夸其谈者一定小心，简历过分包装、只是注重表面文章的要慎重；动手能力强、不太会表达的也要看看是否有潜力。我们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对教师来说，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教师有阅人无数的机会。

记者

您多次在青年教师讲座中提到要提高“悟性”, 能否详细谈一谈？

杨士强：做研究、做教师，“悟性”很重要，做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悟性是一种境界，要靠自身的不断修炼、积累，才能够让自己对很多事情看清楚、想明白。青年教师悟性哪里来？来自勤学习、勤思考、勤实践，日积月累，才能有“顿悟”的感觉。悟性是一种感觉，要注意学习，通过学习榜样的示范行为，不断积累，不断摸索。做研究找到悟性，出论文如流水，得奖如探囊取物；做教学找到悟性，可驾轻就熟，融会贯通；老师要修炼自身悟性，培养学生悟性，发现有悟性的学生。

PART 4 几点建议

记者

您认为在互联网时代, 青年教师应该如何应对？

杨士强：互联网时代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时代，为青年教师提供了太多太多的机会，教育手段不断更新，知识传播呈几何级增长，大数据、云计算、在线课程，很多落后的地方我们能够很快赶超。“互联网+课程”的时代，MOOC风起云涌，技术手段改变了我们传统的学习方式，移动终端的普及化，获取知识的渠道多元化，青年教师大有可为。 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在互联网时代，知识很容易获得，但是能力比知识重要，技能、本领要通过动手实践才可以获得，因此大家要重视实践动手能力的培养。互联网时代出现了“时间碎片化”：零碎时间可以用来学习知识，但每天太多的信息输入的干扰把大块的时间也打碎了。要注意其两面性，不能由于关心的事情太多，导致目标短期化、分散化，很难集中精力干一件事，很难静下心来深入思考，不能“时碎”导致“心碎”。

记者

对于“教师发展”这一概念有何理解？

杨士强：目前我国对教师发展非常重视，很多高校都设立了教师教学发展中心。“教师发展”的核心还是在于全面提高教师的教学素质，提高教书育人的自觉性，提高教师的光荣感、使命感。教师要不断更新教学理念，掌握必要的教育技术和教学技能，提高教学能力，不断更新教学内容，改革教学方法，创新教学模式，青年教师要真正以树德立人为己任。

记者

感谢您对青年教师成长的关注，最后能否对青年教师再提几点建议？

杨士强：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索与发展，到了该回归教育本质的时候了，青年教师要把“教书育人”放在第一位。珍惜教师这一光荣的工作岗位，找准人生定位，当称职的教师，做最好的学问。对自己高要求，对学生要负责，对学科有贡献。做事要想清楚，说明白，做到位。要远离浮躁，远离诱惑，潜心教学，专心学问。青年教师要做一个有境界的人，有情怀的人，不庸俗的人，青年教师大有可为。